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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題:風語城堡-前傳(繼續1)   yuhan85223的首頁網址  yuhan85223的電子郵件   我要回覆主題

我笑著打斷了她:「算啦!你也不用捧我了。還是趕快趕路要緊。萬一拉赫發現受騙,那就真的完蛋了!」



於是血紅的日頭消沒在地平線下,蒼白的月亮剛剛半掛在天穹中的時候,我們沐浴著清朗的月光進入了希薩爾,一個位於沙漠邊緣供往來商旅歇腳的小城。因為土匪猖獗,為保護商旅,城中長年駐紮著數百人的衛隊,負責巡視地方安全。到了此地,也基本宣示著脫離了饑荒和危險,所以在沙漠中迷途的旅客如果看見這座黃土築就的小城,也便如看見了生命的光芒。這種親切使旅人們給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取了一個極浪漫的名字——天使之城。在旅人心目中,它便如諸神派到人間拯救危難之人的天使。



現在我們已經身在這座天使之城中了。甫離險境,大家的心情都是說不出的輕鬆自在,有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感恩之情。很多人都跪伏在地,向天禱告,感謝諸神的庇佑。



我心中亦是波瀾迭起,向蒼天合十禮敬,暗暗頌禱。



休的聲音在身後朗然響起:「不知道小姐與貴國人民篤信的是哪位神祇?」



我祝禱完畢,回身面對著她,銀白的月光如輕紗般籠罩著她,微風拂過,衣袂飄然,似若將乘風而起。心中微歎,經此一劫,已明瞭對此人只怕是再難割捨。卻不知彼此的相聚究竟是萍水相逢後便各自東西,還是抑或竟能長久?連她真實名姓也未可知,來於何處,去於何方亦是茫然,為何竟已深陷至斯?頓生無力回天之感。



然,她既然出現,這一個相逢,是否便是我一直等待的那個相逢,又是否可以看作我此生的一個劫?是劫,亦是福。無論是禍是福,或者禍福相依,我已經無法迴避。能多一刻相聚也是好的,縱然今後牽牽唸唸,歲歲年年,至少這一刻已植根於我掌心。



悠悠答道:「婆羅門教是我國國教,我教信奉的有三位主神——創造神梵天,保護神毗濕奴,破壞、再生和舞蹈之神濕婆。梵天創造了天地萬物,以孔雀為坐騎,娶辯才天女為妻;毗濕奴又名黑天,職責是保護天界,以大鵬金翅鳥為坐騎,娶吉祥天女為妻;濕婆司職破壞、再生及舞蹈,其妻為雪山神女。在這三位主神中,以濕婆神的影響最大,全國廟宇約有三分之二都是供奉濕婆神的,還有人專門供奉他的妻子雪山神女,稱為性力派。我教歷史源遠流長,教義演變到如今,濕婆神已經綜合了三位主神的力量,寓創造、保護和毀滅之奧義於一身,象徵宇宙生命的永恆。」



見她聽得聚精會神,對異域文明興味盎然,便接著道:「我國是一個等級觀念森嚴的國度,根據宗教地位的差異,分為四大種姓,婆羅門,剎帝利,吠捨和首陀羅。婆羅門是祭司階級,其名來自梵天,意為來自梵天所生,所以是與神靈最接近的人,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。剎帝利是武士階級,其名來源於權力,在世俗社會中有權有勢,皇帝和大臣便屬於這一階級。吠捨則來源于氏族,是一種離神性較遠的姓,這一姓的人只能從事農業、牧業或商業,並以納稅和佈施的形式來供養婆羅門和剎帝利。以上三個階級屬於『再生族』,即可以加入婆羅門教,在肉體生命的基礎上獲得宗教生命。首陀羅的地位則最低,沒有絲毫神性可言,只能從事低賤的體力勞動,也不能加入婆羅門教,不能獲得宗教生命。」



休愈聽愈是動容:「人的生命為何要有貴賤之分,難道不都是父母所生嗎?人應該是生而平等的,在上帝眼中,一律都是他創造的子民。不論是國王,權貴,巨富,貧民,他們的生命都應該受到尊重,在他們升天的時候,他們的罪也都會平等地受到上帝的審判。」



我苦笑:「這只是不同的宗教信仰罷了。」



她忽然笑起來,那笑容卻讓人感到一絲譏諷:「那麼小姐一定是婆羅門了?」



我明白她的意思,我若也當人是生而有貴賤之分,卻是要被她看輕了。微微歎了一口氣:「我是。我父親還是婆羅門教四大長老之一。」看她的眼睛稍稍瞇起,一道失望的光稍縱即逝,又緩緩道:「但我也是一個醫者,無論貧窮富貴,我救治他們的方法卻決無差別。」



她眸中星光乍明,微笑地注視著我,容色靜如平湖,卻令人心旌搖擺,亦緩緩道:「就像你救我一樣。」



是,就像我救你一樣。但是,也不完全一樣的。若是救你,則不論是聖山靈芝,天界仙釀,還是幽冥真火,只要需要,我都會豁出一切去求取的。哪怕,要我付出靈魂的代價。只是,這一點卻不要你知道。你只要知道,我們原本同路,不論文明差異,靈魂卻可以明晰相交。



輕輕頷首。



她的面容舒展開來,面對著皎皎明月道:「我很欣幸,在這異國他鄉,還可以遇到一個如你一般的良朋知己。不論明天我們是否分道揚鑣,這一刻,是牢牢銘刻在我心中了。」



我又何嘗不是?只是想到分別在即,相會無期,卻止不住地心痛如絞。你呵,為何竟是這般行色匆匆?你又究竟是誰?難道他日回想起來,只能留下一個浮在空中的影像……



她的聲音如溪水般潺潺流過耳畔:「記住,我叫路易絲。路易絲·艾洛瓦。雖然已是一個死去的亡靈,披著生者的軀殼行屍走肉。但我不願意你將來想起我時,只記得這個軀殼。希望你記得包裹在這軀殼裡的,對你衷心感激的靈魂。」



我忽然動彈不得,化石般呆立著。路易絲……原來是你。原來你叫做路易絲。這個名字,是永不會忘的了。



她的聲音仍悠然迴響:「我來自離印度萬里之遙的法國,背負著血腥使命,為了報滅門之仇,不得不浪跡天涯,尋訪回春妙手改換容顏,至今已是三年。我不知道未來在何方,也不知道還要這樣尋訪多少年,更不知道是否這一生再也回不去故國……但是,我感謝上蒼,在這灰暗無望的日子裡,讓我能夠遇見你,你使我覺得這世界還沒有喪盡生機。謝謝。」



夜風襲來,我感到臉頰上一片涼意,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。



她回首見到這情景,忽怔住了,接著笑意綿綿:「怎麼,我說得很動情麼?居然感動成這樣。難怪人都說女人是水做的,眼淚這麼容易就流出來了。我看你對付拉赫的時候挺厲害的,以為會有什麼不同,原來也不過如此。」



我不由嗔道:「說什麼,難道你不是女人?」



她大笑:「從小我就沒哭過,簡直不知道眼淚是什麼味道的呢。」笑容忽斂,沉沉道:「就是家破人亡的時候,也沒哭過。只是恨,在心裡對著天空發誓,一定要報這個仇。」



我凝視著她,眼神凌厲痛苦,還有一絲冰寒的孤寂,直透入我胸臆,我不由打了個寒噤。這孤獨的神態,令人顫慄。孤獨,同樣的孤獨,亙古的寂寞。是的,是她,就是她。



我不再遲疑,對她道:「你的願望我或許可以幫得上忙。」



她眸中光芒一閃,如流星滑過深黑的夜空:「什麼?」



我笑了:「回春妙手面前就有一個,你還要到哪裡去訪尋?」



她一時竟有些張口結舌:「你……你是說……」



「就算我不行,我師傅醫聖闍羅迦必能助你達成心願。」



一叢亮麗的火焰在她的眸中燃起,唇角微微上揚,笑意滿溢。我彷彿看見初春的湖上,冰層喀喇一聲破碎,清泉汩汩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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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ogera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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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醫聖



十天後,我們回到了德裡。這十天,是我有生以來最逍遙自在的十天。我們沿途迤儷而行,一邊為她講述我國的風土人情、神話傳說,一邊看盡湖光山色,古寺遺跡。她的傷,在我用心調治下,日漸痊癒。她也對我詳細敘說法國風俗,家族軼事,除此之外,連那段於她來說痛苦萬分的回憶,亦對我坦誠相告。可以說,我們之間再無秘密。



只是,於她的講述中,我發覺,原來她早已心有所繫,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安東尼。她不知道他來自何方,也不知道是否連這個名字也屬杜撰。說這些的時候,面上沒有什麼表情,只是淡淡道,這輩子,是不會再與他相逢了吧。但我卻知道,這平淡話語下隱含的思戀,究竟有多切,連在顛沛流離中也不能忘記的名字,刻得究竟有多深。



我的心,於是在她幽深的眼眸中沉入了湖底。她畢竟不會屬於我。在我看見她的第一眼,就該明白這一點的。只是,我已經陷得太深了,即使明白,也不能自拔。



罷了。能得她相伴這一刻,我又還有什麼不滿意?究竟她遇到了我,想來也已經此生難忘,我的名,也會刻在她心底。就算她將來回到法國,我們從此山水相隔,卻永不會相忘,我還奢求什麼呢?這,就是我的唯一了吧。



安那達已經先我們一步回到德裡,打點好一切。所以我們回到家的時候,庭園井井有條,綠樹濃蔭,芳草萋萋,僕婦們也備妥了熱水,我們一到便可以洗去旅途勞頓。繼而有珍饈佳餚陳列庭中,沐浴更衣後,便面對著碧池森森,鳥語花香,與她開懷暢飲。



我們身著同樣的白色寬袍,赤足坐在木台上,執壺小酌,閒情雅逸。她長髮垂肩,流如飛瀑,妙目含笑,輝比星辰,執壺的手白玉瑩瑩,悠然自若,是說不出的瀟灑倜儻,不拘一格。



淺酌輕吟間,她忽然笑對我道:「此間太過舒適,叫我想起久違的豪奢生活。只怕就這麼沉溺下去,竟忘了故國還有強仇等待了!」



我笑吟吟回道:「既戀棧,何妨勾留不去?我必以美酒佳餚,日日笙歌,讓你忘卻所有煩惱,自在生活,又有何不可?」



她斜睨著我笑道:「你真是個妖精。就像《奧德賽》裡多情的女神卡普魯索,要用醇酒美人,包裹住俄底修斯回家的腳步。我若是個男人,真要上你的當了。」



看她薄醉微酡的臉,眼神如絲,我不由心湖蕩漾。是啊,若能一生如此,該有多妙。



她微微歎著:「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當。再陪我喝一杯,麥姬。」



說著提起壺來,注入我面前的杯中,琥珀的顏色。我心道玉液瓊漿也不過如此,若沒有她相伴對飲,只怕也是索然無味。不錯,今朝有酒今朝醉,端起杯來一飲而盡。



她笑道:「好酒量!」執壺欲再斟一杯。



我按著了她的手,另一隻手取過了壺放在台上。只覺她的手並不細膩,掌中滿佈劍繭,但骨格清奇,十指纖長,形狀優雅,握之只覺十分有力。笑意盈盈地道:「我雖然也想你就此醉臥溫柔鄉,但只怕你醒來之後卻要怪我害你玩物喪志。還是走吧!」



她看著我愕然道:「去哪裡?」



我抿嘴一笑:「見我師傅。」



她醉意忽消,反手握住了我的手道:「說得是。我們快走。」便拉著我站了起來。



我笑著回拉住她:「這會兒又知道心急了。總要換了衣服再去吧!」



她微怔了怔,呵呵笑道:「我醉了。別跟我計較。」



兩人各自更衣後便直奔我師傅的宅邸,回生草堂而去。



這回生草堂,雖然說是草堂,但其實卻是德裡最豪奢的建築之一,怕只有王宮才堪與相比。而在某些局部的精細設置上,就是王宮竟也要被它比下去。這一切無多,只因我師傅這人生性高傲,本來又出身世族大家,更愛講究排場。30歲上醫術大成之後,贏得醫聖尊號,名動宇內,連皇上都敬他三分;病家為了求他醫治,往往金山銀堆地送上門來,更令他這奢侈的脾氣一發不可收拾,出門車駕如雲,堪比王侯。



這回生草堂,便是這樣修建起來的,取起死回生之意,也好顯出醫聖的名號。佔地廣袤,分前中後三進,前進是診病開藥之所,中進是施行手術及護理病患之處,後進則是他廣大豪華的居室。整個草堂,可以收容上千病人,加上他的弟子三百,妻妾子女成群,簡直就如一個小朝廷般。



師傅今年已經年過七旬,這診病之事多已交由弟子們處理,自己則性之所至隨處優遊,過著自由散漫的生活。我是他的關門弟子,在我之前所號稱的三百弟子,其實得他真傳的只有一十八人,其餘的,不過是弟子的弟子,徒孫的徒孫罷了。且他從不收女弟子,至於為何收我為徒,還盡心傳授畢生所學,起先是看我父親的面子,見了我後,卻不由真動了愛才之念,說我是他畢生僅見學醫的奇才,故將那壓箱底的功夫都傾囊相授。我的確也沒有讓他失望,三年之間,已略有小成,他更是當我如珠如寶,勝似親兒。這趟帶了休來見他,求他出手,應不是什麼大問題。



我們的車駕直抵草堂後進,我領著休直入大門。看門的阿三哈梅西見了我就滿臉堆笑道:「大小姐,您可有一陣沒來看老爺了,他老說見不著您心煩,這下可好了!」



我笑答:「前陣子跟商隊去沙漠了。師傅在哪裡?」



他指著內庭道:「在釣魚呢,說無聊得緊。您再不來,他說就要出遠門散心去了。」



我點了點頭,帶著休走進庭園。邊走邊對她道:「還好來得快,不然他這一走,又不知多久才回來,那就有得等了。」



休含笑道:「聽起來你這位師傅可有趣得緊哪。」



我失笑:「是個可愛的老頭子。雖然脾氣是怪了點。平日裡王侯將相來求他治病,也得低三下四,他若看那人不順眼,照樣不理不睬。不過只要你對了他胃口,就是不肯給他治,他也會巴巴地送上門替你治的。」



休大笑:「還真有這樣人?果然有趣。說起來,你師傅在印度的地位可謂超然,雖非王公大臣,只怕影響力卻更勝過王公大臣吧。」



我微笑頷首:「也差不離了。」



說話間已到了池塘邊,遠遠便見他獨坐在一把大傘下,旁邊支著兩三根釣竿,地上放著網兜水桶之類釣具。他釣魚時不喜有人打擾,所以便連僕人也遣開了。此刻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水中,眼見那浮漂一上一下地在水中沉浮,應是有大魚上鉤了。我忙止住腳步,也拉住了休的手,兩人便隔了丈旬的距離看著。



他忽然臉露喜色,探手疾抓起一跟釣竿,只見一尾尺餘長的金鯉被扯到了水面活蹦亂跳,水花四濺,在陽光下閃閃生輝。老頭臉色緊張,舉著釣竿沿岸而走,慢慢把那金鯉逗到岸邊,生怕它脫了鉤。



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拿網兜,卻一時走遠了,再也夠不著。正在乾著急,手中釣竿一緊,那魚在水中的力道大得驚人,猛一甩尾,只聽「啪」地一聲,釣竿竟折了!老頭大驚失色,跺足歎息:「唉……」



他話音還未落,我手中一輕,眼前一花,已不見了休的身影。再一眨眼,她已到了池邊,左手攀著池邊樹木,半個身子伸出水面,右手持了網兜向水中只一探,已將那金鯉舀了起來!左手猛一收回到了岸上,網兜中的金鯉仍蹦達得歡,水滴淋漓。前後不過呼吸間的光景。



老頭訝異地看著她喜道:「哪裡鑽出來這麼一個身手敏捷的小姑娘?」



休微微笑道:「醫聖老先生有禮了。今日特地前來拜望,這尾金鯉,便算我送老先生的見面禮如何?」



老頭嘿嘿一笑:「小姑娘有趣得很。明明是我釣起來的魚,卻說是送我的禮。我這可虧大了,還得欠你一份情。這麼精明的丫頭,到底哪裡蹦出來的?」



我哈哈一笑走上前去:「師傅!休是我剛結識的朋友,今天專門帶了她來看你的。」



老頭回頭見到我,臉上頓時樂開了花:「臭丫頭,出門也不知會師傅一聲,前陣子害我好找!到處摸不著你的影子,我已經打算到拜德迪問你老爹要你去了。你明知夏天這麼熱,又無聊,還丟下我亂跑,委實該打!」



我忙堆上笑:「師傅明鑒,這你可怪不得我,要怪就怪我父親。若不是他硬要塞給我一個什麼尼泊爾的王子,我怎麼會逃到印度沙漠中去受活罪呢!這一個多月我可是給曬得連皮都要掉一層了。」



他上下打量我一番,眉花眼笑著道:「還好還好,沒少點兒什麼,就是比以前稍微黑了些兒。聽說沙漠裡土匪橫行,你這丫頭膽子還真不小。嗯,像我的徒弟!」



接著回頭望了望休道:「這丫頭就是你在沙漠裡撿到的寶貝?哎,果然有眼光,不愧是我徒弟!」



休愕然間,我只覺臉上一陣燥熱,這老頭怎麼這麼口不擇言!早知道就不告訴他休的來歷了。因為我抵德裡之前便已修書給師傅,告訴他休的事情,求他為她行換顏之術,卻沒料到老頭竟然把我信裡「我在沙漠裡撿到寶貝」這話也給漏了出來。直將我羞得汗顏無地。



嗔道:「師傅,老沒正經!我不跟你說了。」



老頭嘿嘿笑道:「乖徒兒,為師是誇你交友有道呢,生什麼氣。你這位朋友氣質清麗出塵,骨格清奇,器宇不凡,竟然能讓你在沙漠那種鬼地方撿到,也真是奇緣。」說到這裡話鋒一轉:「不過,若要改換容顏,卻有一個問題。」



我忙問:「什麼問題?」



老頭卻不理睬我,回頭對休道:「丫頭,我問你,你自己說。你這一張臉,本來就是天庭飽滿,劍眉星目,神采內蘊,端鼻紅唇,膚白勝雪,萬中無一,上上之姿。你要我改,卻叫我怎麼下手?搞得不好,就弄得鼻塌嘴歪,容貌盡毀,更不要提能保住你現在神韻之萬一了。你卻為什麼非做不可?我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。」



我聽得大驚,鼻塌嘴歪,容貌盡毀?這老頭又在胡說什麼,他以前做過那些天生鼻塌嘴歪娶不到親之人,不是都恢復如常,娶妻生子,得享天倫了麼?



正要插言,老頭卻揮揮手止住了我,再拿眼看著休道:「好好考慮吧!」竟甩了甩袖子,提著那尾金鯉施施然走了。



我看著他的背影極其不滿地哼了一聲:「臭老頭,胡說什麼啊!不敢做就明說嘛,偏要找借口!」我料師傅心高氣傲,聽到我這話一定會回頭訓斥,並就此答應的。豈知他居然當沒聽到,身形一刻也未停留地沒入疏木間了,倒剩下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。



怪哉!他平日決容不得人質疑他的醫術,今天卻是怎麼了?



我忍不住喃喃道:「這樣罵他都沒反應,師傅別是老糊塗了吧……」



回頭看休,她也立在當地,眉頭微顰,若有所思。過一刻竟淡淡道:「老先生不願意為我做手術就算了,我們回去吧。」



我一時拿不準她是喜是怒,只好勸道:「別灰心,我肯定會說動他的。」



她忽然衝我明媚一笑:「好,你慢慢幫我勸勸他。說實在的,我倒真有點捨不得這張臉,畢竟二十餘年都是這張臉跟著我,要一下子捨棄,就像要我自盡一樣。何況你師傅還說,保不住我傾國傾城的容貌,那我真是不要活了。」



聽得我下巴差點掉到地上:「你……咳……還真是自戀哪!」



她笑嘻嘻地道:「你沒見過的多了,自戀算什麼。世人若不知道先愛惜自己,又怎麼去愛惜別人?不過,我再愛惜自己,比起某人對我的愛惜似乎也望塵莫及,嘿嘿,是麼?」說罷竟揚長而去。



我呆立著,臉色慢慢變成綠色……



這兩個活寶,都在耍什麼把戲?該答應幫忙的不答應,該著急被拒絕的不著急,我為什麼要著急,又不是我要變臉!我重重哼了一聲,不行,非得找師傅問個明白不可,向著老頭消失的方向追去。



一排排房舍地找過去,終於在靜室裡抓到了他,正端坐在蒲團上閉目入定。



「師傅!你跑得這麼快幹嗎,老人家應該有老人家的樣子,慢慢走就是了,害我找得這麼辛苦。」我倚著門框微微喘氣。



他沒睜眼,只是道:「等你半天了,坐下。」



我詫異,他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,跟剛才的嬉皮笑臉完全不同,不由稍覺忐忑,依言過去坐在旁邊的蒲團上。



他道:「你的大劫到了,還不知道趨吉避凶。」



我愕然,同時心中一跳,大劫?他不會莫名其妙地說這話,難道,他竟看出來什麼?劫,我曾想過這個字,也問過自己,如果跨不過這個劫會怎麼樣,然而,答案是,沒有選擇。



訥訥道:「弟子不明白師傅的意思。」



他忽睜開了眼睛,一道逼人的神光綻射而出,肅然凝視著我:「你明白。如果你非要說不明白,那我就要你明白。你的來信,措辭用語意興飛揚,與你平日的沉凝心性絲毫不符,我已經在奇怪,到底是什麼讓你有了這麼大的改變。今天看到她,總算恍然大悟。從你們進園開始,我就在暗中觀察,你對她的態度果然大不尋常,眉目含情,如沐春風。可還要我再往下說嗎?」



我只覺渾身冰冷,如墜冰窖,會嗎,我的態度,會這麼曖昧嗎?如果師傅看出來我的異樣,那休,她,她是不是也覺出不妥呢?想起她剛才的話,回想起來,那眼神似乎也頗異樣……我不由心亂如麻。



師傅的聲音繼續響起:「你可知道,如果處理不當,這樣悖亂的感情,會給你造成多大的傷害,甚至是毀滅?」



我渾身一顫,說不出話,汗濕後背。



「所以我不會替她做這個手術。你也該早日忘記這段情,在它還沒有來得及傷害你之前。明白了嗎?去告訴她,讓她別抱希望了。你也必須離開她。」



我只覺跌入萬丈深淵,離開她?心中撕裂般的痛,只是想想要離開她,已叫我如此絕望!眼前一黑,便向地上栽去。



醒來的時候,已不在靜室中,躺在一張長榻上,師傅背對著我坐在案前,正提筆寫著什麼。我微微一動,他便擱下了筆,回身看著我,神情凝重,卻一時沒有說話。



「師傅……」我不由哽咽。


  暱稱:yuhan85223 IP:218.167.231.*   發表日期:2007/12/2 下午 09:03:18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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